“這算是下戰書了？”

向也收回手機後問。

吳媽在旁也是同樣一頭霧水的表情。

陶燕坤渾不在意點點頭。

向也不由自主握緊手機, “你說的，那是我和他的過節, 他惹上你的那份，我會替你討回來。”

陶燕坤不疾不徐把那杯牛奶喝完才說：“沒關系, 我倆一起上，讓他雙倍奉還。”

陶燕坤說知道他的能耐，但向也並不確定她的, 主要是，這是他惹下的麻煩，理應他來了斷和善後, 怎麽能讓他心愛的女人為他擋在前面。

向也願意臣服於她, 但在緊要關頭還是傳統的大男人意識作祟。

“我不想讓你去冒險。”他說。

吳媽發覺自己成了多餘的擺設，知趣地尋個借口遁了。

陶燕坤等吳媽的動靜消失後, 才說：“最驚險的都經歷過，還怕什麽。”

向也盯著她的眼睛，問：“你怕麽，在雨水道裏的時候？”

地上地下兩個世界, 也許她開頭的決然，會被迷路的走投無路扭曲。

在那個逼仄、潮濕、陰暗的地下世界裏, 他想問而問不出口。

她細微的猶豫瞬間, 都將會摧毀他走下去的決心，或者幹幹脆脆走回頭路，投降、把東西交給明輝。

然而陶燕坤永遠不會回視他，毫無內容的眼神潛藏許許多多的可能性, 或者躲閃，或者直面。

陶燕坤還是那句話，“我說過了，我是死過一次的人，我怕什麽。”

向也低下頭，盯著手機陳舊的磕痕。

“你不信麽？”

陶燕坤從他的沈默裏覺察出端倪，輕輕嘆了一聲。

“你知道這一年多來，我碰上最倒黴的事，就是出車禍眼瞎了。但你知道我覺得最走運的兩件事是什麽麽。”

她的詢問更像自言自語，沒等他回答，她繼續下去。

“第一是我沒死，我在車禍裏只是賠上一雙眼睛，我還活著。”

陶燕坤停頓了一下，仿佛接下去的內容更加重要。

“第二是一個我以為死了的人回到我身邊來。”

向也黑亮的眼睛裏有什麽閃了一下，擱在桌上的手指失控地顫了顫。

“但我覺得還不夠，我的幸運還不足以彌補我失去的部分。我不信佛，但是我相信輪回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。”陶燕坤說，“我也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，老天不會虧待我。”

“我有。”向也說道，“而且我會連累你。”

“……這又不是傳染病會傳染。”

這是毒瘤，會擴散。向也沒吱聲，從她的一時嘴快裏可窺見他在她潛意識裏的形態。

“那你打算怎麽收拾他？”向也問。

陶燕坤倒吸一口氣，踟躕，這可難倒她了。剛才放出去的是態度，至於方案，現下還真沒有。

“訴諸法律是最有效的途徑，但目前我還沒有確切證據，證明明輝以盜轉銷，而且……”她指尖點點桌面，腦袋側了下，向也直覺她是想特別說給他聽，“我還想不出兩全的方法把你從中幹幹凈凈摘掉。”

填飽肚子後，一宿的奔波開始顯露後坐力，困意襲來，頭腦混沌。陶燕坤在桌上托著下頜，揉按腦袋。

這趟渾水一開始就是向也攪和的，他的的確確沒法幹脆抽身，但要說證據，他還真的有，馮耀月已經留下來一本給他。

“先休息吧，睡醒再說。”向也給她遞臺階，陶燕坤順勢下了。

陶燕坤先上樓，向也緊跟其後。

過了二樓樓梯口，被尾隨的感覺沒有消息。

陶燕坤止步，等他上前一步與她並肩，輕聲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向也說：“我要抱著你睡。”

“小光，我真的有點困了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向也拉過她的手，確認性地握了握，“走吧。”

陶燕坤卸下負擔，任由他拉著往熟悉的臥室走。

她躺進被窩，往衣櫃那邊挪了一些，給向也騰空間。她能察覺他解開皮帶扣叮當響、脫褲子的窸窣、坐下時床板輕顫、最後鉆進來，從背後擁住她，磨蹭她的肩窩。

擁抱給人的感覺，大體就是小動物鉆進窩巢裏，熟悉的舒適給予強烈安全感。

向也一手彎曲作枕，另一手繞到她小腹上握住她的，將她半卷在懷裏。

“睡吧。”溫潤的觸感印在她的後頸，向也輕聲說。

陶燕坤等了一會，覺察不到背後動靜，眼皮漸重，再也敵不過睡意。

向也起初也是迷迷糊糊，他也乏了，但在將睡未睡的縫隙裏，他想到了他阿媽。

在最初那幾年，尤其是他剛被送到福利院時，他經常會夢到他阿媽。場景與日常的沒什麽區別，但她一直不講話，通常他追著她跑，跑著跑著馮耀月就消失了。

再到後來他進入新的家庭，夢見馮耀月的次數漸漸少了，有時甚至是沒有面孔，他只憑直覺認定那是他阿媽。

現在回想，大概是分離的人才會出現在夢裏？起碼他和陶燕坤重逢後，再也沒夢到過她。

沈沈的睡眠結束在暮色四合裏。

當然他們都是不知道的，窗簾緊閉，光線沒漏進來，向也和陶燕坤處在同一個世界。

也不知道誰先睜開眼，反正陶燕坤動了一下，便留意到身邊人動靜。

“醒了？”她輕聲問了一句。

“唔……”

男人迷糊的聲音軟糯撩人，把僅剩的睡意掃蕩幹凈。陶燕坤轉過身，剛順著他的鼻息找到他的臉，壓迫的感覺撲面而來，唇角癢了一下。

“……偷襲啊。”她楞過後，警告性地說。

“光明正大。”向也把這四個字正正蓋在她的唇上。

[河蟹千字見作話]

向也伏在她身上喘息，來不及清理自己，他喃喃自語般叫了一聲：燕坤。

是的，陶燕坤沒有聽錯，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，而不是坤姐。

“嗯？”她也在亢奮的餘韻裏迷迷糊糊。

“愛你。”

“……誰？”

“我。”

“愛誰？”

“愛你。”

陶燕坤命令，“連起來。”

鼻子嗤聲，“哼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陶燕坤莫名氣惱，把他推開，躺回被窩裏。

向也黏上來，“你呢？”

“不愛。”

向也額頭抵在她後頸，磨了磨，“我就知道。”

又是那種軟乎又帶點小委屈的聲音，陶燕坤不禁笑了。

“你還笑。”

“就笑，就笑你怎麽了。”

“我也……不會把你怎麽樣……”

陶燕坤誇張地笑兩聲，轉過身蓋上被子。

向也去扯她被子，問：“你幹什麽？又想睡，太不尊重人了吧……”

陶燕坤懶懶地道：“舒服才想睡。”

“……”

向也背過身打理好自己，在回過身時陶燕坤真的睡著了，被面微微起伏。

向也心裏輕嘆，沒再去打擾她，抿抿唇，幫她掖緊被子。

陶燕坤最後是餓醒的，反射性叫了聲“向也”，無人應答。另一半床鋪空空如也。

陶燕坤梳洗後下樓，問吳媽才曉得現在晚上九點。

“坤姐，你的車已經回來了，手機也是。”

吳媽在手機擺放的位置敲敲手，陶燕坤沒去拿，直接說：“不要了，誰知道明輝會不會在裏面搞些亂起八糟的玩意。”又問，“向也人呢？”

吳媽說：“傍晚的時候出去了，說是去找靈嬋。”

陶燕坤又謔地一聲，“他對那小姑娘倒挺上心。——這個點還沒回來？”

“還沒見人。”吳媽說，“要打電話叫他回來嗎？”

陶燕坤說：“算了，他忙完自然會回來。”

這一等向也的“忙完”就等到了十二點，陶燕坤生物鐘混亂，還沒困頓，但心已按捺不住。

“這個點還不懂回來，玩瘋了吧。——吳媽，打電話，哦，打我舊手機那個號。”

陶燕坤沒睡，吳媽也不好先睡，陪到現在，瞌睡連連。她掏出手機照做，才撥出去，沙發傳來手機鈴聲。

吳媽看向角落裏震動的手機，“他沒帶手機出去。”

這便耐人尋味了。

陶燕坤咬咬唇，“你有曾有良的號碼麽，打他的問問。”

吳媽照做。

“哎，小吳啊。”

吳媽對著免提皺眉，開門見山打聽向也下落。

曾有良說：“沒有啊，他沒來找過我。出什麽事了，阿也不見了嗎？”

吳媽捂著話筒，問：“要不要告訴他？”

“我來。”陶燕坤欠了欠身，離手機近了些，“曾有良，是我。”

“哎哎哎——坤姐啊，坤姐好。”曾有良態度陡然打轉，引得吳媽又是一蹙眉。

“這向也不知跑哪去了，手機也沒帶，你要有他什麽消息，麻煩立刻通知我。”

“哎喲，明白！不過……該不會又被明輝拎回去了吧。”

陶燕坤手肘支在桌沿，不禁揉了揉太陽穴，“你還有他其他熟人的聯系方式麽，幫我也問問。”

“啊？他沒跟你說過他有兩個爸爸在這邊嗎？”

“……”陶燕坤的指甲在桌上刮出刺耳的聲音。

曾有良在那頭訕訕，“……那好吧，呵呵呵，坤姐交代的事，我一定包打聽清楚。”

“嗯，沒事最好，希望只是一時有事耽擱。有消息回頭聯系吧。”

陶燕坤讓吳媽掛了電話，“去他房間或者哪裏找一找，看看有沒留下什麽字條消息之類。”

吳媽還未反應過來事態嚴重，“這是……離家出走了？”

陶燕坤鼻子哼了一聲，不置可否。

“坤姐，我就多嘴一句啊，你們……吵架了嗎？”

陶燕坤楞了一下，說：“沒。”

不但沒吵架，還溫存了一番。難道所謂的告別禮？

吳媽把向也房間翻了一遍，沒有可疑的痕跡，平常她留過字條的冰箱也找了一回，向也沒有跟她有共同默契，真是叫她寒心。

“沒有。”吳媽跟陶燕坤匯報。

陶燕坤想起什麽，“我的書房和臥室也找找吧。”

吳媽起先沒多留意，遠看那就是書桌上的一張白紙，後來其他地方都沒找到，她才想起陶燕坤用的特殊文字。

“坤姐，這紙上……好像有幾個盲文。”吳媽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凸點說。

“拿過來。”

吳媽遞過去，陶燕坤坐沙發上，擱在膝頭摸讀。

十二個字，陶燕坤不知道他寫多久，但她來來回回摸了三遍。

“坤姐，是向也留下的嗎？”

陶燕坤的手指還停在最後幾個上，答非所問：“吳媽，備車，我們去找曾有良。”

她知道要他做什麽，但不清楚他要如何做。

那十二個字，字字紮在她心頭。

向也說：我會清清白白的再回來找你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關註微博@欽點廢柴，私信“XGV5”後自動回覆河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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